周日上午11点15分，在里昂一座教堂的台阶上，31岁的格雷戈尔看着孩子们玩耍，格里高利圣咏的最后一个音符从教堂门口飘来。五年前，这位年轻的父亲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参加拉丁弥撒。而如今，他却能自然而然地在普通礼仪和特伦托礼仪之间切换，毫不犹豫。他的情况并非个例。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大约三分之二的法国天主教徒不再反对传统拉丁弥撒。这在长期以来礼仪分歧激烈的宗教领域，无疑是一次意义深远的转变。.
这种微妙而深刻的演变正在打破数十年来分裂法国天主教的断层线。过去那种参加拉丁语弥撒就自动被归入某个明确意识形态范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新一代信徒在两种礼仪形式之间自由穿梭，从中汲取滋养各自信仰的养分。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这种«双重礼仪»又揭示了当代天主教的哪些特征？
特伦托弥撒从其意识形态的隔阂中走出。
当礼仪导致天主教徒分裂时
要了解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回顾几十年前。在那之后 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 1962年至1965年间的礼仪改革在天主教会内部引发了相当大的动荡。一方面是进步派，他们认为用法语举行弥撒并面向信众是必要的现代化举措；另一方面是传统派，他们认为放弃拉丁语是亵渎神明，是对传统的背离。.
这场礼仪之争凸显了更广泛的对立，这些对立涉及教会的愿景、教会与现代世界的关系以及教会的神学方法。参加特伦托弥撒是一种发出信号的方式：表明自己属于保守阵营，怀念前现代的天主教。 教廷 他对社会变革持谨慎态度。另一方面，只参加普通的宗教仪式则能让你跻身于思想开放、积极参与时代事务的天主教徒之列。.
这些分歧塑造了法国天主教数十年的格局。传统堂区往往游离于教区体系之外，拥有自己的网络、学校和协会。它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有时甚至受到教区机构的怀疑。信徒们踏入巴黎圣尼古拉-杜-沙尔东内教堂或里昂圣乔治教堂等教堂的大门，便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紧张局势逐渐缓解
但情况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多种因素促成了这场礼仪冲突的逐渐缓和。教宗诏书 教宗至尊 的 本笃十六世 2007 年发挥了决定性作用。通过放宽对罗马礼仪特殊形式的庆祝限制， 教皇 它使原本被视为边缘化的做法正常化。传递的信息很明确：一个人可以完全信奉天主教，与罗马保持共融，同时又偏爱拉丁弥撒。.
这一官方认可使许多信徒得以发现或重新发现传统礼仪，而不会感到自己加入了异议团体。教区神父已接受过主持这种礼仪形式的培训。各堂区每月或每周都会举行特伦托弥撒，从而在两种礼仪之间架起了桥梁。.
与此同时，新一代也已到来。这些出生于上世纪90年代或本世纪初的年轻天主教徒，并没有经历过梵二会议后的冲突。对他们而言，, 教廷 它属于古代历史，几乎与特伦托会议一样。他们以一种令人信服的实用主义态度看待礼仪问题：在当下，哪种形式的弥撒最能滋养我的信仰？
数字胜于雄辩
巴亚尔和拉·克鲁瓦委托Ifop进行的研究数据证实了这一趋势。大约三分之二的天主教信徒不再反对拉丁弥撒。这一数字标志着一个转折点。这并不意味着所有这些天主教徒都定期参加拉丁弥撒，而是指他们不再认为拉丁弥撒有问题或令人怀疑。.
这种接纳超越了世代和情感的界限。当然，年轻人往往对不同的礼仪形式充满好奇。但也包括那些生活多年的老天主教徒。 教廷 事后看来，他们的立场不再那么绝对。相互开除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和平共处，甚至是互补共存的时代。.
这种标准化并非毫无争议。 教皇 弗朗索瓦 2021年，政府通过自诉采取了更为严格的措施 传统守护者, 限制对特殊形式的庆祝。这一决定引发了紧张局势，但矛盾的是，它并没有阻止其背后运动的继续：礼仪问题逐步去意识形态化。.
寻求礼仪多样性的天主教青年
«双重仪式»实践者的概况»
这些在两种礼仪形式之间游刃有余的天主教徒究竟是谁？他们的背景各不相同，但也存在一些共同点。许多人年龄在25至40岁之间，通常是育有子女的年轻夫妇。他们成长于一个本身就多元化的天主教环境中，童年时期曾参加过不同礼仪风格的堂区：有的属于灵恩派，有的属于新慕道派，有的则更为庄严。.
我们在介绍中认识的来自里昂的朋友格雷戈尔，完美地体现了这种活力。他的妻子喜欢特伦托弥撒，所以他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来到圣乔治教堂：«我原以为这里会是一个拘谨刻板、有些宗派主义的传统天主教徒聚集地。»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我确实看到了大家庭，但也看到了年轻夫妇、学生和新皈依者。这里真是多元化，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那种封闭空间。»
是什么吸引格雷戈尔参与弥撒？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那份静默。«在普通的弥撒中，总会有一些内容：圣歌、读经、祈祷。但在特殊形式的弥撒中，静默也占有一席之地。神父会低声诵念某些经文。这有助于我静下心来，让祈祷的意蕴融入我的内心。»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他通常的堂区活动：«星期天，我会根据自己的感受选择其中一种。有时是和全体教友一起用法语歌唱，有时则是这种默想式的静默。»
这种非凡的形式究竟有何吸引人之处？
人们发现特伦托弥撒的理由有很多。对一些人来说，它首先是一种审美体验。精美的祭服、庄严的手势以及格里高利圣咏营造出一种神圣的氛围。在这个充斥着喧嚣和图像的时代，这种礼仪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28岁的索菲是巴黎的一名律师，三年前开始偶尔参加特殊形式的弥撒。«我是在陪朋友去的时候出于好奇才发现它的。我被弥撒的东向氛围所吸引，神父和信徒都面向同一个方向。这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们不是在为自己庆祝，而是在为天主庆祝。这种垂直的、超越的维度，我一直在寻找，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是一个问题。 灵性塑造. 特伦托弥撒高度规范化的结构，以及其中众多的象征性手势和古老的祈祷文，本身就是一种实践性的教理讲授。«当你看到神父在奉献礼后洗手，当你注意到祝圣时划十字三次，你就会开始思考。这促使我去了解更多，更好地理解弥撒的意义，»32岁的工程师托马斯解释道。.
而平凡的仪式中，真正珍贵的是什么？
但这些信徒并没有放弃普通的弥撒，恰恰相反。他们从中发现了其他有益的方面。首先是信众的积极参与。用法语歌唱，清晰地回应礼仪对话，立即理解读经内容：所有这些要素都营造了一种团体归属感。.
«在普通弥撒中，我感觉自己更投入，»索菲坦言。«法语读经更能引起我的共鸣。讲道也更容易理解。我喜欢和邻座一起歌唱，感觉我们真正融为一体，成为教会。»这种横向的、群体性的维度，与特殊形式的弥撒所强调的纵向维度相得益彰。.
对许多同时信奉两种仪式的信徒来说，重要的不是对它们进行排序，而是汲取两种互补的传统。一种强调神秘、神圣和超越，另一种则强调参与、理解和兄弟般的联结。«既然可以两者兼得，何必非要二选一呢？»格雷戈尔笑着总结道。.
教区之间交通顺畅
这种双重礼仪实践伴随着一种新的流动性。这些天主教徒会根据自身的灵性需求，随时前往多个堂区。例如，周日早上，他们可能会先参加本地堂区的九点弥撒，然后在下周日前往城里的另一座教堂参加特伦托弥撒。重要的礼仪节日也成为他们体验不同庆祝方式的契机。.
这种互动在二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传统派»和«大公会议派»都各自保持距离。而如今，界限已变得模糊不清。在圣乔治堂，你会发现一些教友也会去圣博纳文图拉堂参加弥撒，那里以优美的法语复调合唱而闻名。在以特殊弥撒形式著称的巴黎圣欧仁-圣塞西尔堂，你会遇到一些常客也会去圣热尔韦堂参加耶路撒冷修道兄弟会的礼仪。.
这种流动性有时会动摇既有的秩序。教区神父们会看到一些年轻的教友在某些星期天离开，去参加特伦托弥撒。但许多神父都明白，这并非背离，而是一种正当的灵性追求。«起初，我承认这让我有点难过，»一位来自里昂的神父坦言，«后来我意识到，这些年轻人离开并非因为我的弥撒不好，而是因为他们在寻求更深层次的东西。最终，他们会回来，并从这种多元性中汲取养分。»
双重仪式，信徒们的新常态
超越标签和对立
这种双礼仪庆典的做法有助于打破人们对两种礼仪形式的刻板印象。特伦托弥撒不再是那些梦想回归中世纪基督教的天主教原教旨主义者的专属。如今，它也涵盖了年轻的都市专业人士、艺术家、知识分子以及从无神论背景皈依天主教的人士。社会群体的多样性是真实存在的，即便某些群体（例如大家庭、专业人士）的比例仍然较高。.
相反，普通弥撒不再被视为进步天主教徒的专属领域。那些虔诚的信徒，只要弥撒以谨慎和敬畏的态度举行，他们也乐于参与。他们认为，关键不在于语言或神父的立场，而在于弥撒的灵性内涵。.
«分析人士指出：»我们已经超越了这种二元逻辑，即礼仪选择会自动决定你对所有问题的立场。” 已婚, 35岁，教师。«我认识一些去那家很棒的健身中心的人，他们非常热衷于社交活动，热情欢迎……” 移民 例如，还有一些极具个人魅力、经常去教堂做礼拜、持有非常传统道德观念的人。这类人群的类别正在迅速扩展。»
互补性丰富了信仰
对许多同时参与两种礼仪的天主教徒来说，参加两种礼仪本身就是一种真正的灵修方式。每种礼仪都从不同的角度诠释了同一圣体圣事的奥秘。在两种礼仪之间转换，使他们能够重新发现那些有时会被遗忘的层面。.
«在连续几个主日参加特殊形式的弥撒后，当我回到普通弥撒时，我欣赏普通弥撒清晰的读经和轻松的参与方式，»托马斯说道。«反之，在连续几个月参加法语弥撒后，回到传统形式弥撒让我重新发现神圣的意义和静默的重要性。»
这种互补性不仅限于主日弥撒。许多信徒将这种互补性融入到他们的信仰生活中。 个人祈祷 融合了两种传统的元素。晚祷仪式以法语进行， 念珠 在拉丁语中， 圣言诵读 在现代译本中，按照旧版武加大译本的编号诵读诗篇：所有内容都混杂在一起。 灵修实践 复合且连贯。.
这一演变带来的牧灵挑战
然而，这种双重礼仪实践也引发了一些具体的牧灵问题。我们如何陪伴这些在多个堂区之间流动的信徒？我们如何防止他们仅仅成为礼仪的«消费者»，在不同的堂区之间游走，却没有真正委身于任何一个团体？
教友参与度的问题确实令人担忧。一些神父担心，有些教友虽然来参加弥撒，却从不参与其他教区活动，不主动与人交流，也不积极参与教会事务。«弥撒不是一场供人消遣的表演，»一位神父提醒我们，«它让我们融入一个真实的社群，体验其中的喜乐与忧虑。»
但其他人 牧师 他们正在采取一种更为灵活的方式。«这些年轻人正在向我们传达一些关于他们与教会关系的重要信息，»一位副主教说。«他们不再希望被单一模式所束缚。他们正在寻找能够赋予他们灵性生命的事物。我们有责任陪伴他们踏上这段探索之旅，而不是将我们僵化的框架强加于他们。»
神父的培育面临着另一项挑战。如今，很少有修生接受过两种礼仪的培训。然而，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这些同时信奉两种礼仪的信徒，神父自身也需要了解并欣赏这两种礼仪形式。一些教区已经开始提供特殊形式的培训课程，即便他们并不打算系统地举行这种弥撒。其目的在于：理解其属灵意义。.
走向复兴的天主教
归根结底，这种双重礼仪或许表达了一种深刻的愿望：即大公性，也就是普世性。天主教会的礼仪形式历来丰富多样。罗马礼仪与拜占庭礼仪、马龙礼仪、安布罗西礼仪以及其他众多礼仪并存。这种丰富性已融入其本质之中。.
«自从发现了礼仪的多样性，我感觉自己更加虔诚了，»格雷戈尔坦言。«我明白了教会的合一并不意味着千篇一律。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祈祷，但仍然拥有相同的信仰，相同的基督临在于我们之中。” 圣餐. »
这种在统一中重新发现多样性的做法，其影响可能远不止于礼仪层面。它教导我们包容不同的情感，避免妖魔化那些祈祷方式不同的人。在法国这个充满分裂的社会里，这种在不放弃自身信仰的前提下接纳差异的能力，无疑是一个宝贵的榜样。.
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但前景光明。
这种双重礼仪的未来仍然充满不确定性。罗马教廷在2021年实施的限制措施可能会限制人们参与特殊形式的弥撒，并阻碍这一趋势的发展。一些主教严格执行这些指示，而另一些主教则更为灵活。未来几年将检验这一根本性运动能否经受住体制上的阻碍。.
但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年轻一代不会重蹈老一辈在礼仪问题上的覆辙。对这些年轻的天主教徒来说，«普通礼仪还是特殊礼仪？»这个问题已经不再具有太大意义。他们更可能脱口而出的答案是：«两者都行，取决于我灵修生活的不同阶段。»
这种务实的做法，摆脱了长期以来毒害礼仪辩论的意识形态，或许能开启新的视角。如果真正的问题不在于礼仪的形式，而在于其庆祝的精神内涵呢？如果超越语言和方位，本质在于与基督的相遇，在于基督将自己完全奉献于我们之中呢？ 圣餐, 无论采用何种礼仪形式？
双礼弥撒参与现象反映了法国天主教内部的深刻演变。远离过往的纷争，新一代信徒正以务实的态度和对灵性的渴求，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他们自由穿梭于普通弥撒和特伦托弥撒之间，这并非表明他们朝三暮四，而是展现出一种成熟：他们能够汲取天主教传统丰富多彩的内涵，每日滋养自己的信仰。这种礼仪多样性的常态化，如果能够持续下去，或许预示着一个更加和平的天主教世界即将到来，届时，人们不再会问«我应该参加哪台弥撒？»，而是会问«我如何才能充分体验正在举行的奥迹？»
